这女人真大!
他说罢就一踢马刺突然冲将过来,拉克金吓得四脚着地顿时作蛤蟆状匍匐在地,唯恐被马刀砍作两段。可那人哪里是冲拉克金而来,他的目标是拉克金身旁支着长剑的柏拉吉尔。
重伤的圣骑士原就连站立都很勉强,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反应不及,他试图挥舞起手中利剑抵挡却发现以当前的体力根本提不起那么重的大剑。
转眼蒙古人已到近前,千钧一发之际拉克金以为柏拉吉尔这回是死定了。却不想那蒙古人没有抽出马刀却抽出了一根绳套,套牛马似的把柏拉吉尔套了个正着。
身为半个草原人的拉克金对此可太熟悉了,这是典型的草原骑兵打法,套索连马上的人都能拉落下来更何况徒步的。柏拉吉尔不过同撒拉逊人打了几年交道积累的战斗经验全是对战沙漠骑兵,碰上跟传说中的蒙古骑兵的实战实属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他根本没有提防会面对这样古怪的武器。偏那蒙古人准头奇好,正正套中了骑士的脖子。柏拉吉尔瞬间被马拽着曳了几百英尺。拉克金急得用蒙古话连声大呼仁慈,骑马的蒙古人却戏谑似的故意曳了一圈重新又把人拖了回来,这才驻马大笑起来。
“告诉你妹子,她有丈夫了,这个就当聘礼吧。”蒙古人随手就扔出一串沉甸甸的金链子,也不知是从哪个倒霉鬼脖子上抢来的,分量是真不小。沉重的金链子砸在柏拉吉尔满是土砂一片狼藉的衣服上,又砸起一小蓬灰烟。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饶是这位再能忍耐终于也憋不住,歪着脑袋喷出口血。
“不至于吧,我看她挺强壮的样子嘛。”蒙古人有点意外,俯下身又端详了下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的“女子”,“你,别让她死了。”他又扔下一个酒囊给拉克金,在这些蒙古人看来酒大概是灵丹妙药能治百病。
表达完了善意,蒙古人终于进入正题,居高临下向拉克金做起自我介绍:“我,斯钦布赫是天可汗的长孙斡尔答旗下的巴图鲁,我兄弟帖木日布赫的大名在阿拉泰人不知,强攻玉龙赤杰时他位列十大勇士之首。我兄弟喜欢大个子女人,你妹子是我见过个子最大的女子,所以应当归我兄弟所有。”
拉克金目瞪口呆,他不是不知道蒙古人素有抢婚的习俗,可,可问题是,这不对啊!怎么一眼就看上了自家主子呢。如果说亚美尼亚人隔着轿帘没看仔细隔空发春还情有可原。蒙古人可是在大太阳底下看得分明,脸上这么大一道印,个子站起来比哥儿几个谁都高,这能是女人?还好的就是这口,那把人拖个半死算是什么意思?下马威?
拉克金满肚子都是槽口,要不是还不想被砍掉脑袋他是真憋不住要跟神逻辑的蒙古人掰扯掰扯。不过也亏了这通乌龙,他和柏拉吉尔算是暂时保住了性命。甚至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虽然双双沦为俘虏,却因为“名花有主”的荒唐理由没有再遭到更不堪的待遇。
说来算他们倒霉,原本蒙古人这些年打下了花剌子模又去里海侧畔打了一圈秋风以后已经消停了许多年。可蒙古人想消停了,人家塞尔柱不想,花剌子模的流亡沙赫札兰丁被成吉思汗逼到全家死光光自己还跳了印度河,却也从此解锁了战争狂人亡命之徒的属性。这位曾经被认为很有希望对抗一下蒙古人的军事奇才已经不满足于流窜呼罗珊和旁遮普,这些年他带着部队北上甚至到格鲁吉亚犯边,意图鞭指安纳托利亚,此等豪迈志向把罗姆国的苏丹都震惊了。沙赫想跟苏丹换家,但苏丹并不乐意,因为这位沙赫已家可换,协商不成就只有打一打。遭到罗姆人驱逐的花剌子模残部退出安纳托利亚往西转进,沙赫以战养兵搅得整个贾兹拉都鸡犬不宁。有驻兵的大城市还不用太担心,惨的是零星散落于阿勒颇、阿米德和摩苏尔组成的三角区里的小村镇,一旦不幸被沙赫盯上其下场异蝗虫过境。
札兰丁的出没,使得频繁横贯于贾兹拉的商队们也时常遭遇打劫。埃德萨和摩苏尔对此都一筹莫展。摩苏尔的阿塔贝格巴德拉尔还组织过讨伐队,然而行政家和军事家正面对局总是讨不着好的。巴德拉尔的仪仗队差点被札兰丁反推回了摩苏尔,自此大家都只能扭过头装瞎。撒拉逊人不想管了,蒙古人却跃跃欲试要管一管。不为别的,就因为那是札兰丁,得到过成吉思汗盖章认证的畏勇士兼混账王八蛋。蒙古和花剌子模的旧怨由来已久,一个活蹦乱跳的札兰丁牵动着整个西线蒙古军队的心。这些年下来,蒙古人多少也看清了点当地局势,像摩苏尔的阿塔贝格这样专长行政外交的统治者,一百个不想同蒙古交恶。如果遣一支骑兵队不携带攻城器械急行过境剿匪,阿塔贝格和埃米尔们就算听到风声也大概率睁眼闭眼。
行军最要紧的总是粮草,急行军携带辎重原本就非常有限,这支蒙古骑兵队追着狡猾如狐转进如兔的札兰丁,一口气竟冲到了安条克边境,这行军距离早已超出预算。没了回程口粮的蒙古人果断发挥游牧特长,决定从过往商队身上搞点给养。亚美尼亚商团偏在这节骨眼上出现在蒙古人的视野里,后者秉承天予不取反受其祸的信念果断来抢。
巴图鲁斯钦布赫这一抢不但抢到了给养,还有个意外之喜,他见到了有生以来见过个子最大的女人。草原民族和农耕民族的审美趣味大相径庭,擅长骑射喜欢摔跤的蒙古人,审美观同崇尚弱柳扶风小蛮腰的突厥苏丹们完全反着来。女人大个子越大越健壮,代表越能干活越好生养。大个子女人生出来的儿子也往往会是巨汉,成为巴图鲁的概率越高。
柏拉吉尔的个子搁骑士里都算高挑的,原本他装死卧着就没事,可他非要逞强站起来同蒙古人对峙就显了身高。这些蒙古人见惯了脸如盆手如扇一巴掌能扇飞三个儿子的大额吉,看到个子戳天但眉目精致的柏拉吉尔,哪会想到这样的美女还能有假?至于脸上那点疤根本不算个事儿,草原人整天打打杀杀女人都剽悍得很,有点疤还增加魅力值。
于是骑兵队本来抢完拍拍屁股走了,只带走细软和口粮,让他们掳个人还嫌带着麻烦呢。可事情涉及抢婚大家就来了劲,再麻烦给队长的安达捎个大个子媳妇总还能够的。不过这些都是后来拉克金才慢慢琢磨出来的,不然换在当时他就能抽上柏拉吉尔几个大耳刮子,人活着该怂还得怂!
话分两头,十字军和撒拉逊人谁也没料到在奥伦特河畔发生的这场突袭把他们都在搜寻的焦点人物悄声息就给带走了。送到最边的鸭子都咬不到,让埃米尔们十分恼火。可他们受到的打击远没有远在罗马那位大。野心勃勃的宗座自打知道他好不容易寻回的正牌圣骑士,让帝国皇帝不敢正面对峙的天主之剑,居然才用了不到六年就又不见了。这跟哈丁之战丢失真十字架几乎是一个级别的灾难事件。原本身体状况就不佳的宗座遭逢噩耗当场就气厥了过去,消息传到奥林帕斯差点没把玛莱利笑抽风。
这些年影子皇帝经由埃米尔哈木宰的穿针引线已经和塞尔柱人开始了友好协商,他想通过谈判以赎买的形式拿回部分圣城控制权。比起宗座陛下喊打喊杀的忠仆们,塞尔柱人对帝国的世俗统治者印象好得多。双方联络频繁,故而帝国对黎凡特地区形势的了解一点不比让十字军和骑士团在黎凡特安了家的罗马少。教廷的眼线渗透不进奥林帕斯,可皇帝的眼线却能渗透进罗马城。圣骑久未寻回,教宗日益病笃,一段时间来奥林帕斯里堪称好消息不断。
玛莱利心情糟糕时往往愈发刻薄,可他近来心情甚佳,于是连带闯了大祸被押送进京的西里尔也跟着得到了优待。他甚至没有戴上镣铐也没有被送进监狱,一回京就被软禁在自己府邸中等候发落。
期间哈木宰四处游走希望能再次面见影子皇帝,可乐意见他的只有傀儡一样的小皇帝奥托。这位小皇帝感情上倒是很关心自己的老师,但他只是个摆设毫实权。就算明天玛莱利要把西里尔拖出去吊笼子,奥托皇帝也权否绝其决议。
等待另一只靴子落地的日子难熬却非亘永。西里尔被软禁后的第三个月月初,一位不速之客造访为帝国圣骑带来了最高意志下达的判决。
哈木宰在走廊里比西里尔更早见到了来访者,一个脸上敷粉毫表情的男人。他对这人有点印象,在欢乐宫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可那人却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在他与西里尔的会晤中让埃米尔陪同在场。
“陛下吩咐整件事只能与圣骑士本人单独谈。”他情地说,“我们谈完以后您可以向骑士本人了解详细内容。”
哈木宰很不喜欢这人的说法方式,他令他不寒而栗。但很快有其他事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早上就去了城门口待命的克伊米尔刚遣人传来消息,的黎波里来的客人已经到达。事情怎么就都挤到了一天来呢?埃米尔深感头疼,但同时他也为好友高兴,自打贝济耶的灾难发生后郁郁不乐的西里尔终于要迎来头一件喜事——他心心念念的嬷嬷终于要回到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