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灯下黑
12月的北平,早已进入了凛冽的寒冬,随着日军铁蹄的开进、中国军队的撤退,大批的达官贵人、社会名流、各界精英,纷纷想方设法,仓惶逃离了这座危城,只留下几百万平民百姓在乱世中苦苦挣扎。
自1912年以来,这座历史悠久的古都,便不断更换着它的主人——袁世凯、曹锟、段祺瑞、吴佩孚、冯玉祥……而今,更是成为了日本人在华北的大本营,聚集着许多在日后的“东京大审判”中臭名昭著的甲级、乙级战犯。
事实上,底层的中国老百姓,对于苦难的忍耐力是惊人的,千百年来,面对一次次惨绝人寰的杀戮与灾厄,他们沉默着、他们生存着、他们繁衍着,并将这种沉默而坚忍的基因传给了一代代人。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没有人说得清,因为如果不是这样,也没有今天的我们。
北平抗战以后,在经历了短时间的惊恐与骚乱后,北平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繁华”。除了日本人的刺刀与掠夺外,人们依然在沿用着古老的生活方式日复一日地活着。看到被日本人扒得一所有的人,看到被日本押进监狱、生死未卜的人,看到被日本人当街捅死、击毙的人,看到被日本人掳掠、奸淫、绝望哭喊的女人,幸存的人们甚至不会多瞅一眼,便快步离去,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邻居、朋友——毕竟,谁知道自己明天会不会如此呢?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行走在王府井的大街,化名服部隼的郑龙长叹一声,想起了老师闻家骅的《死水。四年多前,他投笔从戎,离开北平,今天,当他回来时,早已物是人非。只有清华园外摆摊卖豆腐脑的老板娘,依然做着她的豆腐脑。31年的时候,她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天天带着娃摆摊,咯咯地笑着,做的甜豆腐脑让郑龙记忆犹新。可如今,她的笑容早已消失,目光呆滞,连郑龙也不认识了,听人说,她男人和孩子都被日本人的刺刀捅死,自己惨遭兽兵蹂躏,当她重新摆摊时,做的豆腐脑却只有割舌般的苦涩。
赵德胜、刘振强、秦坤三人,带着行李跟随,一路话,眼里却闪着炯炯的光。
他们以日本人的身份入驻东亚大酒店,军统局的工作做得极其到位,在他们出发以前,便为他们创造了三个新的身份,论日本特务机关怎么调查,得到的结果只会有一个——日本东京的富商服部隼,带着职员前田实(赵德胜)、古川一郎(刘振强)、堀越秀夫(秦坤)来中国与华北方面军司令部洽谈军需贸易。
步入东亚大酒店,凭着一口流利的日语,以及懈可击的身份证明,郑龙一行很快办好了入住,住进了酒店四楼402、403房间。进入房间后,他们迅速展开地毯式搜查,确认没人遭到窃听后,便迅速打开行李,组装枪械、检查子弹。
最后,他们在402碰头,商量刺杀日伪大汉奸,密谋成立伪华北自治政府的吴顺华的计划。
“头儿,你说我们和目标住在同一家酒店,灯下黑,不容易被发现。”刘振强疑惑地问,“可是我观察了一下,从我们进酒店开始,除了一些眼神飘忽的人有可能是便衣外,根本没有戒备森严的样子嘛!”
“看起来,三条光治不愧是从东北摸爬滚打,一步步坐上大佐的老牌特务。”郑龙说道。
“头儿,什么意思?”
“在酒店门口就戒备森严,如同炸了毛的刺猬般,这不是摆明了这里有个重要的人需要保护吗?这是没经验的‘雏鸟儿’才会做的事。从保卫的角度来看,保卫就如同防守,坤坤,你说,如果在徒手格斗中,你一味防守,最后的结果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