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就是为了老婆
梁见所居住的地方是偏院的一间厢房,隔壁还住了别的人。
摸回去时正好跟对方撞了个照面。
对方瞧见他一身遮遮掩掩的狼狈,急匆匆凑过来扶住他的手,还没开始说话就哭了起来。
梁见听不得女子哭声,连忙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替她抹去眼泪,安慰道,“阿姐,我没什么事。”
他怀中的女子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视线落到他的身上,“都是阿姐没用。”
梁见被赐给秦隐一事在城主府上已经不是秘密。
况且经过了早上被人用刀鞘羞辱的事情,现如今府中是个人都知道他在边境将军的房里过了一夜,流言蜚语不知道被传成了什么样子。
“边境又要开始打仗了,”梁见伸手摸到她的脸上,替她揩去挂在眼睑的眼花,“他们说这次沙奴人会赢。”
那女子闻言愣了愣,警惕地看向周围,将梁见从院子里拉回了屋里。
关上门,两人便用着奇怪的口音交谈起来。
“连也吉叔父用渡鸦给我传了信。”
梁见神色一紧,皱起了眉,“什么信?”
“你放心,没有人看见,”雅兰格抚上他的手背,“信我已经烧干净了。”
“他为什么会给你寄信?”梁见语气不悦。
“他提到了这次和中原人交战的事。”
“他们也觉得这次会赢吗?”
雅兰格摇了摇头,面露为难,“信中只说,他希望我们能够协助大军攻破边关州城。”
“他可真够敢想的,”梁见冷笑一声,“那他有没有说要我们怎么帮?”
“他说只要我们能杀了刘子敬,他们就有八成的把握打赢这场仗,还能接我们回到关外。”
“阿姐信他?”
“不,”雅兰格立马摇头,“我不想拉上你冒这个险,赫苏儿。”
“你什么都不要做。”梁见说。
雅兰格点点头,“我不会的。”
雅兰格和梁见—也就是雅兰格口中那个陌生的名字,二人原本是沙奴前任王帐的嫡系王储。
几年前在沙奴与边境守军战败之后,沙奴联盟重新为了重新选定王储,派奸人毒瞎了他的双眼。
就在大部队迁移关外之时,他与雅兰格在逃亡途中一起被刘子敬等人抓回了州城。
雅兰格被刘子敬强娶,被迫做了城主府中的第四位夫人。
而赫苏儿身为男子,早年习得一口关内语言,被雅兰格强迫改口成为她的下人,才这样蒙混过去。
他二人屈居受辱多年,并不是从没找过机会对刘子敬下手。
只是城主府布防严密,边州还有五万大军受城主府的补给牵制。
一旦行动,里外毫退路和接应,只会让两人的性命都搭进去。
所以为了不冒这个险,两人一直忍辱偷生。
有关于传信的事两人都知道轻重,提过之后便没放在心上……
入了夜。
刘子敬照例来院子里进了雅兰格的房间。
隔壁厢房的隔音一般,梁见每回在这种时候,都能清晰地听到对面床架晃动和雅兰格的哭声。
就像野外荒地的吹过来的风,带着恨意和痛苦连绵不断。
每回听过,每回彻夜不眠。
刘子敬并非贪恋小情小爱之人,雅兰格在他眼里的价值除了皮相就是肉欲,夜半消停完,便披上衣服走了人。
听着院子里的声音消失,梁见出门拐进了雅兰格的房里,穿过满地散乱的衣物来到她的床前。
他们这所院子并没有旁人,平时吃穿侍奉都由他们自己动手,收拾房事过后的雅兰格也是。
梁见眼睛看不见,伸手摸到被褥上,拉住了雅兰格的手,再搭上她的脉搏,摸到有响动才放心。
转而去院子里打水烧开,装满屋子里的浴桶,将雅兰格抱进去,由她洗干净身子。
这种事情司空见惯,雅兰格早打消了羞耻和怨愤的情绪,任由梁见抱上抱下擦干净身体,塞到榻上盖上被褥。
“赫苏儿,你觉得人为什么要活着呢?”她出声问。
梁见轻轻抚上她的手背,“还有太多没放下的事情。”
“的确是如此简单的道理,”雅兰格长长叹了口气,“你回去吧。”
梁见没有说话,又静静待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房屋。
隔日,城主府中设宴,庆祝边境大军与沙奴交战。
就像是面临战争和死亡时最后尽情享乐一样,刘子敬让乐人歌舞持续了整日,还让雅兰格上了席位,拉着梁见到演台中央弹了琴。
他们饮完了城中窖藏的美酒,露天醉倒彻夜。
直到翌日一早,东方泛白之时,探子从边境传来消息——
这场大战边军战败,北辰五万守军一生还,沙地血流成河。
沙奴大军已经连夜攻到城下,随时都会破城而入。
探子满面惊恐,呼喊着让众人逃亡,还没从醉梦中清醒的一干人等迷迷糊糊抬起眼帘看着他,还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就在场面僵持之时,藏在席位之后的雅兰格突然奋起,夺过刘子敬身旁侍卫腰间的长剑,把锋刃架上了刘子敬的脖子。
随即用沙奴语对着席位之间迅速说了一句什么,转身拉着刘子敬直截跳下了高楼。
紧接着城下铁门轰然被攻城锥撞破,箭矢穿破天际,带着一点星火落下,烧起了宴台。
在场唯一听懂那句沙奴语的梁见穿过人群,绕着流矢头也不回地没入楼阁,一转身,了踪迹。
……
边境大军战败第五日,边州城主府沦为沙奴人领地,向来居住在帐篷里的蛮人,住进了雕梁画栋的宅子里。
雅兰格杀死刘子敬一事被乌达王知悉,以王储的礼节为她下了葬。
唯一有缺漏的是梁见的下落。
城主府中原来的下人也没谁知道他去了哪里。
乌达王膝下几个儿子在战争中死去,如今带着血脉关系的王储只有梁见他们这一支亲族。
他有心想利用梁见为自己巩固王位,想把他放在跟前看着,以免到时候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可梁见对他根本没有信任,连亲姐姐死了也没露面。
于是沙奴大军在阙州安顿好之后,指派了亲卫前去边关大肆搜寻……
几日后,边境的一家路边茶馆里,眼盲的年轻男子坐在其中,面前放了碗凉茶。
此人正是从城主府逃出来躲藏几日的梁见。
掌摊的老板正收着棚子,见他浑身破烂,眼上蒙着条灰色的布条,便好心问了两句。
“小兄弟是边州人吗?”
梁见摇头,往声音的来源抬起脸,答道,“不是。”
“边境最近不太平的很,听说城主府都已经被沙奴攻陷占领,倘若你在关中有亲戚,还是趁早离开这里的好。”
“沙奴难道没有善待边境百姓吗?”梁见问。
“善待什么的我倒是不太清楚,只听在我摊上讨茶喝的过路人说,他们最近在找什么人,动静还挺大的,抓了好多人进城主府去审问。”
梁见眉头微动,“找人?”
“是啊,”摊主叹了一口气出来,“也没张贴画像出来,谁知道要找什么人。”
梁见没说话,低头饮了一口茶。
“对了,小兄弟接着要往哪儿走啊?”
梁见答,“往北。”
摊主表情微变,语气唏嘘,“从这再往北走可就是边境守军和沙奴交战的走马滩,血河都还没干呢,你去哪儿做什么?”
梁见没说到底做什么事,只是模棱两可答了一句,“有些事要办。”
摊主没道理拦他,临行前又向他叮嘱了几句逃往关内的话,便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
边境风沙袭人,要想行路,就必须得全身上下都裹上布料。
此时又正值夏季,这么闷上一天热的眼冒金星,身子贴着汗渍瘙痒比,又不能抓挠。
一直挨到晚上降温才好过一些。
梁见路程赶的急,一日一夜耗的两脚都是水泡,嘴唇干裂渗出鲜血。
来到传闻那处被两军将士鲜血染成红河的走马滩,才找了个歇脚的地方露天睡了几个时辰。
虽然看不见那片血河的真面目,但萦绕在鼻尖的那股刺鼻的血腥气味做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