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应彪闻到了阳光照耀着麦浪的味道,从他最讨厌的人身上传来
月明星稀,夜已三更,庆贺的军鼓声已歇,翌日还要赶路,战士纷纷和衣而睡。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二人私下密会,是为疗伤,还是.........
崇应彪骤然心跳加快,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必有内幕。借着残留的酒劲,他屏气吞声,蹑手蹑脚潜至殷郊帐下,不过多时,便听见一阵低声絮语........
*
姬发举起药酒,面不改色地朝肩上伤势处洒去。他盔甲已除,上身不着片缕,精瘦有力的线条包裹着大大小小的伤口,颇有触目惊心的意味。殷郊拦之不得,笑骂道:“姬发,你对自己可真狠!”
“男子汉大丈夫当如是!“姬发坚持了数秒,终于原形毕露,唉声直呼痛:“真要命,早知道那么疼,我再也不学主帅了!”
“父亲自小戎马沙场,流过的血比汗还多。你学什么不好非要学他。”殷郊按着他的肩膀,喝令他坐下:“别动,你那烧伤再捂下去就快化脓了。”
他在姬发溃烂之处轻轻抹上药草,并以绷带缠绕,指腹擦过颈间的软肉时,察觉到那人微微瑟缩了一下,心中一动,不禁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向主帅坦白?”
姬发忍着痛,含糊道:“坦白什么?”
“当然是你分化的事!”殷郊没好气道:“我上了你的贼船,帮你隐瞒这个天大的秘密,倘若哪天被父亲知道,非大发雷霆不可。”
“我哥寄来的清修丸就很好,只需定时服用,不会有大碍。再说,不是还有你替我挡着嘛。”
处理好伤势,姬发披上中衣,随手将几缕散发挽成了一个小揪揪,修长的脖颈顷刻间显露出来。他转过身:“殷郊,帮我。”
殷商的战士平日里整天穿着盔甲训练,颈间的肤色相较别处更为白皙,只一瞥,便见那光滑的后颈上方,依稀残留着一道浅红的齿痕。
清甜的麦穗香气扑面而来,殷郊的呼吸霎时有几分乱。
“你说的轻巧。军中乾元不少,个个都是人精,那崇应彪就算一个,还有父亲.......万一真被发现了,抽几顿鞭子还是小事,就怕他.......”
姬发眨了眨眼,主动弯下头颅:“想不到你如此怕他。”
“我是怕他赶你出去!”
殷郊情急,一时将心事脱口而出,待回过神来,俊美的脸颊不由微醺。见姬发依靠在他怀中,神色依旧坦然,心中不免羞恼,因此这回咬下去的时候并未留力气。
“疼!”姬发一声惨叫,缩起脑袋,黑峻峻的眼珠转瞬蒙上了一层水雾,像是疼的狠了:“殷郊你属狗啊!咬这么狠,下回不找你了!”
殷郊冷笑:“我倒是看你还能找谁。”
二人胡闹了一阵,稍稍驱散了些尴尬的气氛。殷郊眉宇间的淡淡忧虑始终驱散不去:“父亲一夜未出帐篷,不知伤口是否恶化。唉,苏护反贼罪该万死,只可怜那苏全孝........”
姬发轻叹:“我为全孝立了个衣冠冢,此事不可声张.......天一亮就要启程,趁今晚最后再去祭拜吧。”
二人遂一前一后出了帐篷,来到不远处的半坡上。苏全孝的尸身早已被苍茫大雪掩埋,姬发取他生前遗物葬下,在土丘上立了小小的木牌,此刻举酒倾洒,燃香一束,跪在雪中郑重叩拜:“全孝,你是个英雄,来生我们再做兄弟罢!”
殷郊犹豫片刻,与他跪至一处,持香敬拜。折腾了大半夜,此刻天光熹微,朦胧中姬发的侧脸像是沐浴在万丈金光中,灿烂而刺眼,犹如他明媚的笑靥。
犹记初相识时,已有六七年了吧。殷郊原以为这些年跟随父亲四处历练,早已看淡生死,然而兄弟之死再度令他心潮起伏:人如蜉蝣,朝生而暮死,应尽其欢........
情难自禁间,殷郊蓦然握住姬发的手,低声问:
“倘若有一日主帅知晓你身份,将你驱逐,你是否愿意........”
不远处,一根枯枝承受不住积雪,咔嚓断裂,在寂静的旷野尤为清晰。殷郊心头一凛,刹那间鬼侯剑已出鞘:“什么人?”
随即,他便暗笑自己风声鹤唳,苏护一家满门尽被斩草除根,何来有人暗中盯梢呢。
殷郊收剑入鞘,面对姬发清澈的双眸,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方才鼓起的勇气早已烟消云散了。
姬发年少懵懂,虽不解其意,但依旧回握住他:“放心,主帅不会赶我走的。”
二人只当今晚的密会仅有天知地知,谈吐间并未拘束。不料,早已被暗中跟随的崇应彪尽收耳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