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景】让他降落
白色的长发垂落下去,与刃散乱的黑发混在一处,白黑夹杂间,景元心头微微一动。罗浮自古有夫妻结发的传统,他与阿刃这样,是不是也算结发了?
当然,他很快就没有机会去想这些事了。在强烈的快感来袭之际,景元放任自己尖叫着、痉挛着,随后身体脱力般向下方砸去,被刃早已张开的怀抱稳稳接住。
景元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梦——
在一片深海中,他不断地、不断地向下坠落,但却从来都在坠到底之前就醒了过来。
但现在,他大概可以把那个梦做完了。
论如何,阿刃总会接住他的、应星哥总会接住他的。一如之前与以后的数次一样。
6、
待刃和景元一轮鏖战结束,终于想起来他俩已经到了一个新的星球许久后,两人又黏黏糊糊地抱了会儿,才从星槎上并肩走了下来。
这是一颗很神奇的星球,并智慧生物,唯有一片胶质的、浅黄色的海,在翻滚间浮现出一个个瑰丽的明黄色泡泡。那泡泡原本是澄澈的,但随着刃与景元二人靠近,竟然映射出一些画面来,景元眼尖,从中认出了许多熟悉的画面——这似乎是他的记忆碎片。
“阿刃,不太对劲。”景元下意识想去拉住刃的手,却拉了个空,他再回头,才发现刃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周围的环境迅速变化,景元立刻意识到这或许是幻境,他心念一动,想要召出石火梦身。但下一刻,他的视线开始昏聩,头脑开始嗡鸣,强烈的致幻作用让他浑身力,只能被迫被那片海的力量裹挟,坠入一个熟悉的梦境中去。
熟悉的深海、熟悉的压抑感,景元昏昏沉沉地在海水中向下坠落。
我这是在哪里?我原本是在干嘛?
强烈的睡意袭来,景元勉力支撑着没让自己彻底昏迷过去,他用指甲狠狠地按在自己的掌中,留下一个个半圆形的痕迹。
我是在做梦吗?不,不对,我刚刚是和阿刃在一起的。
阿刃,对了,阿刃呢?
想到刃,景元的精神猛然一振,他在海水中挣扎起来,像个溺水的人一样,伸长了手臂想要向上够住什么,但入手尽是冰凉到有些滑腻的海水。
“这样很累吧?”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景元仔细听去,那竟是他自己的嗓音,“为什么不就这样睡过去呢,在梦境中获得永恒的安宁不好吗?”
“可是阿刃还在等我。”
“可是我们也在等你啊!”那声音突然变了。
“景元。”时而是镜流。
“景元。”时而是丹枫
“景元!”时而是白珩。
“将军。”
“将军!”
“将军!”时而又是他在这几百年的岁月中擦身而过的许许多多的人。
“跟我们一起来不好吗?”那声音不断变化着,它似乎能洞察景元的心思般,引诱着景元放弃抵抗,就这样沉沦下去,“跟我们一起来吧!”
景元仍在挣扎,只是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弱。他有些累了,大脑越发昏沉,乏力感逐渐占据了他的身体,就此安眠下去……似乎也是个不的选择?
7、
就在景元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另一个之前一直没出现过的声音响起。
“景元。”
是阿刃,还有应星哥!
“景元,别放弃。”
是的,是的!他还不能就这样在此处长眠,阿刃还在等他,他和阿刃说好了要一起去环游宇宙,这不过是他们的第一站,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一起走过。
景元用力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牙齿咬破了脆弱的皮肤,铁锈味与刺痛感一并蔓延开来,重新唤回了景元的神智。他虽不知这幻境要如何挣脱,但想来只要他始终清醒,就不会被梦境吞噬,剩下的就该交给幻境外的阿刃了。
他相信阿刃一定会来救他出去的,就像他相信阿刃会在梦中接住他一样。
景元想着想着,竟不自觉笑起来,笑得越来越酣畅,最后竟忍不住弓起身子。
不知何时开始,原来他也有了可以依赖的人了吗?以往,他是奇兵、是救兵,是为一切兜底的釜底之薪,但如今,他也可以任由自己什么都不做,全身心地信赖着另一个人,等待着他来拯救自己了。这种独特的、从未有过的被拯救感让景元心头舒畅,不知不觉间,神智反倒清醒许多。
阿刃好慢啊,景元甚至还有闲心暗自抱怨起来,再慢点他就真的要沉到底了,待会儿出去一定要好好罚他一下,嗯,就罚他以后要长长久久陪在自己身边吧。
就在这时,景元感受到有人从身下托住了自己——是一个熟悉的怀抱的形状。
景元向下看去,他终于落在了海底。只是海底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是永恒的黑暗与尽的孤独,他落在一张温暖而柔软的床上,床头挂着一盏小小的灯,微弱却执著地为他点亮了一片光明。
景元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下一秒,现实中,景元从刃的怀中醒来。他伸出手环住刃的脖子,凑上去缠绵悱恻地落下一吻。
“你接住我啦。”
8、
刃在漫长的星河猎手旅程中,曾经听闻过一颗独特的星球,那似乎是记忆星神浮黎的辖地,星球中唯一的智慧生命是一片浅黄色的胶质海洋。那海洋能够投射出人内心压抑的记忆,将被选中的人带入最深沉的噩梦中,把他后悔的、恐惧的、遗憾的数人与事重新投射出来,引诱被选中者彻底陷入沉眠。
刃刚意识到这个星球可能就是他曾听过的那个星球,身前的景元就突然软倒在地,他冲上前去才发现景元已经陷入沉眠。景元的眉头蹙起,额头上冒出冷汗,似乎梦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刃在现实里一声声喊着景元的名字,急得近乎直接入了魔阴,但他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神智——这种情况下,只有他能救景元。强烈的弑杀欲在刃的心头涌起,他将景元背起,解了景元的发带与腰带将他扎在自己身上,随后一手托着景元,一手持支离剑,走向了那片作为罪魁祸首的海。
既然这片海是生命体,那么他便斩断海水,逆转海浪。
一剑、一剑、又一剑。
支离剑一次次徒劳地劈开胶质的海水,劈开一个个属于景元的噩梦泡影,海水却一次次重新合拢,再度翻涌出一个个新的明黄泡泡。
刃为了稳稳地托起景元,是用完好的左手托住他的,此时持剑的右手本就旧伤难愈,这会儿近乎透支般一次次劈斩,手腕处钻心刺骨地疼。刃却一言不发,连痛呼一声都,任由右手抖得不像样子,劈出去的剑风却一道快过一道,一道稳过一道。
终于,那海水开始翻腾,泡泡升起的速度明显放缓,刃背上的景元开始呓语,似乎快要醒来。刃的右手早已不再能支撑他拿剑,全凭着刃靠意志力撑着才能勉强维持着握住剑柄的姿势,此刻,支离剑终于脱了手,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刃抖着手解了半天才将身上的绳结解开。他盘坐在地上,将景元的上半身倚在自己怀中,默默注视着景元的眼睫开始颤动,那双熟悉的眼睛睁开,递过来一个混合着信赖、依恋乃至于爱慕的温柔眼神。
下一秒,刃怀中的景元主动吻住了他。
9、
亲吻过后,刃与景元额头相抵,鼻息相缠,景元依然有些脱力,就这样温顺地靠在刃的怀中,开始跟刃讲起他遇到的幻境。
“我在深海里,像一片羽毛一样,就这么轻飘飘地,往下落啊落啊。”
“我听到有很多熟悉的人在喊我的名字,有师父、丹枫哥、白珩姐,还有后来很多云骑的战士和罗浮的百姓。”
“那些已经随着过去消失的人们重新出现,他们想让我跟他们一起离开。”
“景元,”刃嗓音微哑,“那些都是你记忆中的人,是你潜意识里害怕发生的事。”
“嗯,嗯,我猜到了,”景元用额头在刃的额头上轻轻顶了一下,“但是我想到阿刃还在外面等我,我就知道,我不能和他们走,我还要和阿刃继续去星际旅行。”
“后来啊,我听到了阿刃的声音,还有应星哥的声音,你们都跟我说,别放弃。”
“即使是在我的潜意识里,阿刃和应星哥永远都是那么温柔的人啊,”景元喟叹一声,“然后,我就落到了海底。”
“那里有一张床有一盏灯,温暖又明亮,原来海底也不是那么可怕的地方。”
“谢谢你,阿刃,”景元的声音越来越轻,仔细听去,隐隐约约沾上了一些泣音,“你又一次接住了我。”
刃轻轻吻上了景元颤抖的眼睫,“别哭。”
“论如何,我会接住你的,我向你承诺。”
“嗯,”景元露出一个释然的笑,“一定要接住我啊。”
10、
景元依然常常做一个梦——
他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没有重量一般,在海中缓缓地向下坠落,一点点落入晦暗的、看不清的深海中。
但这一次,他安心地落入了海底,落进了那片微弱的光与那张温热的床中,降落在刃可靠而温暖的怀抱中。
有了刃的陪伴,这一次,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