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进门,杨县令就像是憋了许久一样,迫不及待道:“姑娘,查到了,那情郎是张县尉的侄子!我们怀疑杀赵四可能就是他干的!”
傅宁珞猛的坐直了,她可是听陈大娘说过,此人能力强,品性好,人缘也好,怎么就走错了呢?
师爷忙补充:“还有那放梅大娘等人的,或许也是他。”
县尉负责县里治安,官微言轻,但实际掌权,狱卒和衙差基本归他管,寻常时候其他官员也不会去牢狱,若是让下面的人提审,若是他授意狱卒放人,也就很难被发现。
傅宁珞也没想到获得意外之喜。
夫妇被杀案和张县尉之侄子有管,而小梅娘等人也和衙门里的人有关,还有被杀的赵四,也是按照夫妇被杀的方式行凶。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第二个凶手栽赃她用的是夫妇被杀案的手法,因为此人想要一箭双雕,既能让他们断绝追查小梅娘头上之人,也能将夫妇被杀案了结,还能除掉想要追查凶手的赵四。
好一招一计三用!
傅宁珞也是第一次碰见这样勾连在一块的案子,精神都振奋了。
“说说查到的情况。”
杨县令和师爷喝了口水,细细道来。
二人去了窦府,窦舒桐很爽快的给他们检查了后背,没有疤痕,鞋印和字迹也对不上。
据窦舒桐交代,何悦琳一月前确实假称友人给他写了封信,但他一打开便知不是什么友人,而是爱慕之人写的情信,当时他十分生气的揉成一团丢进纸篓里,训斥了门子,后又气不过,让书童拿去扔掉。
书童就把纸篓拿出去倒进了侧巷的垃圾篓。
窦府的垃圾通常都习惯倒在那里,每日县城打扫街道的人会倒去城外,也就不会滞留污秽。
而据门子交代,案发当日傍晚时分,何悦琳确实送了一封来,但门子被自家公子训斥过,知道她是骗子,说什么也不肯送信。
后来何悦琳拿了一吊钱连同信件塞到他怀里,连连拜托帮她送信就跑了。
门子贪念那点钱,想着不将信送进去也没人知道,没曾想第二日就听说了这桩命案,他瞧见何悦琳成了疑犯,也不敢和她扯上关系,又怕被自己公子知道后罚他,就没有声张。
“我和大人在窦府附近打听,果然从一面摊大娘口里问出了情况,说是看见过张县尉侄子张屠在何悦琳之后去过窦府侧巷,八成是去取何悦琳放在那里石头下的信件。”
“面摊大娘还说,她前几日暗示过何悦琳不要妄想大户人家,可没想到后来就出事了,打那之后,就没见过张屠去窦府侧巷了。”
傅宁珞颔首,这算一个人证,可只能证明张屠是情郎,杀人还缺少铁证。
师爷也知道证据不足,所以叹了口气接着道:“张屠今年二十岁,身材高大,就是那张脸有点显老,他请媒婆和何悦琳提过亲,何悦琳没看上他,就没答应。他卖肉的摊子就在窦府不远处,可以看见窦府侧巷,每日差不多傍晚收拾回家。案发那一日,他因事离开了一会儿,所以没看见何悦琳送信。”
傅宁珞就问张县尉和张屠的关系。
“张县尉很疼爱他这个侄子,当年他大嫂难产,他大哥又要支摊子又要照料妻子,孩子就让张县尉照看,那时候张县尉也只是个小少年,几乎是一把手带大了这个侄子。”
“张县尉当上衙差后,送张屠去私塾读过书,还引张屠当过衙差,可张屠此人有点心高气傲不合群,才干了几天,还是回家杀猪去了。”
说完,师爷又提醒道:“姑娘,张县尉手里有不少人手,下面好些衙差都听他调遣,再加上狱卒和梅大娘等人,若是……该如何是好?”
傅宁珞就想起自己之前让镖局送东西了,她微微一笑:
“放心,我已经去信给长安县县令,若是他们立刻赶来,应该能在太阳下山之前带着人前来支援。”
师爷和杨县令顿时松了口气。
傅宁珞沉吟道:“现在两桩命案还缺乏证据,以张县尉和张屠的感情,两人也不会互相指证,得想个办法。”
傅宁珞勾勾手指头,三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商量起来。
等商量好,傅宁珞便离开县衙了,师爷也去了城门等着长安县的人来。
杨县令坐在衙门镇守,他心情激荡,自上任以来,他一直被案子和凶手弄的团团转,头都疼了,现在角色转变,他成了捕猎的猎人,撒下一张大网把那些违法乱纪,为虎作伥的人一网打尽。
这让他感到热血沸腾,振奋不已。
赶到太阳下山之前,师爷带着人回来。
“大人!派去京城查到死者身份的仆人也回来了!他刚好碰到长安县县令带着人来,一打听才知道果然有仆人今日报案,说找不到自家主子了,小老儿已经把安县令带回府里安置,死者的管家郑老就在门外候着。”
杨县令眼光骤然发亮,“走,带人去认尸。”
到了停尸房,郑老急忙扑到两具尸体前查看,半晌后嚎啕大哭。
“是老爷!是我们老爷和夫人啊,老爷,夫人,你们怎么就去了啊,是谁!是哪个伤天害理的人害了你们,天理不公啊!”
管家膝行了几步,跪在杨县令跟前。
“大人,求大人为我们老爷做主,我们老爷一生清正廉洁,十几年如一日为百姓着想,把一个贫苦小县经验到富庶的中县,好不容易升迁,可以一家团聚过上好日子,却就这么无辜殒命,求大人为我们老爷讨个公道。”
杨县令忙扶他起来,“你们老爷姓甚名甚?”
“我们老爷名叫郑道和,本在京城工部做官,后因得罪权贵,被下放到了一个偏僻穷苦小县,这一呆就是十几年。因为地方实在困苦,我们老爷和夫人把孩子送回了老家,十几年骨肉分离。”
“前段时间老爷升迁,老爷不放心夫人独自上路,所以收拾了东西一起走。可没想到河上结冰,船被迫中途停下,老奴和主人走散,找了一日没找着,就想着主人肯定急着进京述职,于是带着东西一路赶往京城,可没想到,老爷竟然在这里遭遇了不测。”
管家声泪俱下,他跟着主家在这么一个地方呆了十几年,什么活都干,什么苦都吃过,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成了一场空,这世道,竟是如此的不公。
杨县令眼中带了泪,骨肉分离十几年,本该团圆的好日子,如今却阴阳相隔,世上之苦,莫如此事了。
“你放心,本官定会找出凶手,替郑县令讨个公道。”
……
日落时分,张县尉正和自家侄子一起吃酒,就听一人跑了进来:“头儿!女煞星抓到了!”
张县尉撑着桌子就站起来了,“当真!”
来的衙差连连点头,“当真,她悄悄潜回了城,肯定是想趁着天黑救人,被兄弟们发现了一起围攻,这才把她拿下。”
那衙差十分兴奋,“头儿你不知道,那女煞星着实了得,差点就跑了,好在我们用了一张网,这才把她网住。”
张县尉当即就要跟他回衙门看看情况,走到门口了,他又回头叮嘱自己侄子:“命案凶手抓住了,这几日就要定案,你早点回家,多照看家里。”
张屠点了头,那衙差又兴致勃勃道:“县令大人说明日新京兆尹要来我们县查案呢,到时候把人交给京兆尹审,我们肯定能在府尹大人面前讨个好。”
张县尉要走的脚步一顿,问道:“京兆尹明日来?”
“是啊,听说一大早来,县令大人让您做好准备,师爷还特地交代,说这位大人十分擅长破案,再加上上头的人都等着看这位大人的能力,所以明日肯定很严谨,让我们千万别出岔子。”
张县尉眸色一沉,回头看了一眼同样面色晦暗的侄子,略一点头,走了。
……
夜晚,狱卒给傅宁珞三人送了水,看着三人喝了才离开。
一直到月上中空,牢门忽然被打开,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傅宁珞三人丝毫没有察觉,睡得死死的。
来人走上前,拍了拍三人的脸,确定三人都没反应后,冷笑了一声。
他拿出一包药,倒进碗里,准备喂给傅宁珞,刚喂到嘴边,手腕就被抓住了。
“你没晕!”黑衣人猛地站起来。
傅宁珞站起来,笑的又甜又开心:“我若是晕了,岂不是要被畏罪自杀了?”
“你是故意的!”
“不错,我就是故意进来引你下手的,不然如何抓你现行?”
黑衣人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转身就跑,还没出门,就被一脚踹飞。
李松泉双手抱臂:“进了瓮中的鳖,还跑的了么。”
黑衣人捂着胸口:“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傅文清一步步踱过去,笑了笑:“你应该知道本官,原本你若不来,明日便要迎接本官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竟然是京兆尹大人!”
黑衣人仰头大笑:“张某自诩聪明,没想到一切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是我输了。”
傅文清摇摇头:“认得这么快,看起来不会吐露实情了。”
黑衣人笑声顿时一滞:“认什么?张某不过是看你们不爽,为民除害罢了。”
“为了私欲,你放任贼子,杀害同僚为侄子脱罪,如今还要杀人灭口,做实我等罪名,这就是你所谓的为民除害?”
傅文清摇摇头,十分叹息,“你本是青年才俊,有勇有谋,若是心思用到正途上,还有往上走的机会,可你只顾眼前利益,走上歧途,却不知歧途之下,是万丈深渊。”
“你如今才三十出头,堂审过后,便要与亲人阴阳两隔,你家中尚有妻儿,妻子年轻柔弱,孩子年幼无知,你就不曾为他们着想过?没有你的庇佑,他们可会吃饱,可会穿暖,可会被人欺负?到了如今,你心中竟然还没有一丝悔意?”
张县尉沉默以对,但他紧握的双手却泄漏了他的真实情绪。
这位大人说的没错,他还有妻儿,妻子可能会改嫁,孩子怎么办?
他兄长自己也有三个孩子,即便有心,又能照看他的孩子多少?
想起自己女儿稚嫩软糯的脸庞,想起自己儿子呀呀读书。
悔!
他后悔了!
钱还可以再赚,可他没了,即便留下万贯家财,他的孩子们也守不住。
悔,悔他大好的时光就要这么戛然而止,断送在三十二岁这一年,他的孩子将因为他被人辱骂。
到头来,他什么也没得到,害了自己,也害了家人,可事到如今,悔又有何用呢。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夜,杨县令和安县令已经把衙门里的所有人都拿下了,傅文清带着二人一一审问。
没罪的释放,有罪的该判则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