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傅宁珞没兴趣管这些,躲在暖暖的被窝里睡大觉,废话,她又没钱,干嘛陪着大家熬夜。
第二日一早,傅宁珞练完剑,才在早食桌上见到了这位长安县的安县令。
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板正,皮肤黝黑,看着十分有精神,眼里精光,一看就是个精明人。
听着他们的讨论,傅宁珞便知道了此次参与案件的人有半数之多,甚至连主簿也牵扯其中。
这些人串联在一起,欺上瞒下,把牢里的罪犯提前释放,又或是给犯人提供便利,只要在县令查看时及时把人关回牢里,恢复其艰苦环境即可。
光狱卒所得银两便有数百两。
参与去小梅家放火抢人的只有张县尉的几个心腹,而关于杀人毁容案的,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缘由,张县尉依旧咬牙不肯招。
梅大娘和张县尉一样,只肯承认自己贿赂了狱卒才出去的,其他的一问三不知。
其他小偷不知道梅大娘到底贿赂的谁,只知道梅大娘头上有人,关于杀人卖人,所有贼子都一口否定,总之,即便大家都觉得这老婆子不简单,可没查出有效线索。
杨县令叹息道:“现在只能看张屠的反应了。”
“张屠跑不了。”
插了一嘴,傅宁珞又好奇的问:“爹,梅婆子为何没把你的身份告诉给张县尉?”
“她没说,甚至不认自己和张县尉有勾结。但为父猜想,她可能想借刀杀人,让张县尉除掉我们,若是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张县尉不可能不会动手。”
傅宁珞不由感慨梅婆子心肠毒辣,丢开不管了。
吃完饭,没等多久,一个衙役跑了进来。
“大人!抓到了!张屠想要往河边跑,被我们抓了个正着!”
傅文清立即站起来:“升堂。”
张屠被两个衙差压着跪在堂下,傅文清坐上太师椅,一拍惊堂木,“升堂!”
“威——武——”
左右两边的衙役快速击打着手上的杀威棒,震慑的声音响彻公堂,令跪在下方的张屠心慌意乱。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张屠正要说话,跪在他旁边的中年男人立即指着他道:“大人,就是他!案发当晚,草民走亲戚回家的晚,路过河边时,看见他脱了衣服,和一个东西一起扔到了河里!”
此话说完,一个衙差抱着靛青色长袄抱着的包袱上前,“大人,我们在河里捞到了被张屠丢掉的证物,里面有郑县令的官凭。”
傅文清打开靛青色长袄,里面有两个湿漉漉的包袱、一把菜刀,其中一个包袱里还有官凭。
傅文清拿出官印,厉眼看向张屠,再一次拍了一下惊堂木。
“张屠,还不从实招来!”
张屠看着那枚他熟悉又陌生的官凭,还有他因为沾上血脱下来丢掉的衣服和死者的包袱,心里那股侥幸顿时烟消云散。
“人是我杀的。”
除了张屠,所有人提起的心都松了下来。
“从头交待吧。”
张屠脸色变换,凶狠、愤怒、不甘和恐惧在他脸上呈现,最后咬牙交代了。
如杨县令打探到的那样,张屠看见何悦琳送信,窦府倒纸篓,于是翻出了信李代桃僵。
案发当日,他没有看见何悦琳送信,也没在石头下看见有信,于是照旧前往,路过死者二人屋子时,听到里面有男女的声音,误以为何悦琳瞒着他与旁人私会,一怒之下,杀心渐起。
杀人后,他想伪装成图财害命,却没想到打开死者包袱一看,里面没钱,却有一本官凭。
这时他才知道杀错人了。
怕死者的身份引来更多人调查,他毁了二人容貌。
因为这一番耽搁,才导致了杀人和毁容隔了不短的时间。
张屠在衙门里当过差,知道衙门查案的环节,所以清理了现场,还怕院子里留下脚印,边倒退着走边扫除脚印。可惜大晚上看不清,他又来往于何家多次,没发现后门外的脚印没扫除干净。
张屠自嘲一笑,知道自己难逃一死,难得的记起了一点感情。
“此事和琳儿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都是被草民诓骗的,大人既然查明了真相,就放了她吧。”
傅宁珞气的胸口起伏,傅文清也被气得不轻,只是问道:“你是否交代过何悦琳不要给门子送信,门子也不会收她信件之事?”
张屠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傅文清就点醒他道:“她既然知晓门子不会收她的信,却还是改变了送信方式,便是故意而为。”
“她一心想要嫁给窦舒桐,可你是假的,不能应承她,于是她故意设计这一出,好让人撞破你俩的私情以达到嫁入窦府的目的。”
张屠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案发那日他没在石头下发现信的缘故。
杀人之后,他一直埋怨她接待了外人也不通知他,造成这样大的错,却原来一切早已注定。
趁着他心防被破,傅文清又道:“张县尉知道你犯下了案子,所以帮你遮掩是不是?”
张屠身体一僵,反应过来后立即否认:“不是,此事和草民二叔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
傅文清:“你可知,他昨日为了帮你掩盖,杀人灭口,被抓了个正着,他自称人是他杀的,为此,还杀了赵四嫁祸他人。”
“不可能!”
“带他去牢里看看张县尉。”
杨县令亲自带着人押着他去牢里看了一眼,只一眼,就把他又重新押了回来。
可即便只是一眼,也足够张屠知道自己二叔被抓了,只好如实交代:
“县衙接到报案后,二叔发现了我不对劲,追问之下,我就把事情都告诉了他。二叔只是想要帮我,他没杀人。”
“他没杀郑县令夫妇,可赵四却死于他之手。”
张屠不再吭声,似是默认了。
傅文清看他不说,也知道问不出再多了,示意衙差带他下去捞证物。
张屠猛地抬头,证物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傅文清唇角勾起:“不诈一诈你,你又怎么会甘心认罪?”
他们找到的证据无法证实他是杀人凶手,而死者的包袱又不知道被他藏去了哪里,所以只能兵行险着。
先是观察了从何悦琳家到张屠家路上可以处理证物的地方。
又去了张屠家,谎称有小偷偷衣服,问了他家人有没有丢失衣物,果然问到了张屠不见了一件靛青色长袄。
最后,在河边和山的方向都安排人,准备了两份假证,一份湿的装作河里捞出来的,一份脏的装作从土里挖出来的,端看张屠想要确认东西是否被找到时往哪个方向跑,然后在路上截住他,演了一场戏给他看。
等衙差们捞到了张屠丢进河里的物证,李松泉也带着人从张家搜出了财物,光银两就有六千两之多。
这次升堂,张县尉和何悦琳也被带了上来。
张县尉看到从他家里收取的钱财和自己侄子的证词,知道大势已去,这些罪名足够他掉脑袋,所以杀害赵四一事他也如实认了。
是他故意骗赵四说傅宁珞等人有嫌疑,还诱骗他去城外树林查探,再安排小乞丐通知傅宁珞等人,而他自己则藏身树林,杀死赵四后逃离。
傅文清让人依据他交代的掩埋血衣的地方拿回证物,然后才和何悦琳道:“何悦琳,与你私会的男子并不是窦舒桐,而是张屠。”
何悦琳脸色登时惨白,她其实已经隐隐有预感了,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傅文清可没心情顾虑她的心情,继续道:“据张屠和窦府门子的证词,证明你只是假意送信,这一切因你而起,案发后,你还做了掩盖,后门被你关上,那些来往的信件也被你处理掉了,是与不是?”
“是”何悦琳没有了以往的柔弱可怜,面无表情道:“民女关上了后门,那些信件也都烧了,只留了一封信藏在枕头里,怕被人看穿恋情,民女把近一年写的诗词都烧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何悦琳在知道出了人命案后,竟然还想着留一封信要挟嫁入窦府,简直荒唐可笑。
傅文清也气的一拍惊堂木:“此悲剧因你而起,你竟然不知悔改,简直荒唐至极,愚昧至极,罪无可恕!”
何悦琳坐在地上,嘴唇翕动了两下,惨笑起来。
她原本没有这样的心思,但她怕了,面摊的大娘看见她去了窦府侧巷,找她来谈话,劝说女子名节最重要,不要痴心妄想,还问她想嫁个什么样的男子,帮她牵线。
她很怕私会之事东窗事发,又不甘心嫁给旁人,正着急上火之时,那对夫妇来借宿了。
那一刻,何悦琳福至心灵,生出一计,却没想到,没想到……费心设计,到头来全是一场空,她搭进去了自己的名节,身子,性命,她的二八年华就此付诸东流,若一切还能重来,她情愿独身一人,了此余生,也好过坠入爱河,成了这地狱亡魂。
案子落下帷幕,傅文清只判了主犯,其他人都留给了杨县令。
杨县令差点痛哭流涕,此举无异于表明了傅大人不仅不责备他,反而看好他。
傅文清拍拍杨县令的肩膀:“你还年轻,经验不足很正常,以后多思考,多观察,你县内的这些手下表面哄着你,实际上阳奉阴违,你若不明辨真伪,总有一日被这群人所牵连。”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好好调教手下,不会让官犯勾结的事再发生。”
傅文清凑近轻声道:“小女验尸的事……”
杨县令意会的连连点头,“下官明白,下官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傅文清满意了,“这便好,本官还要赴任,就不多留了。”
“下官送您。”
杨县令与左县丞将他们一群人送至城外官道,等看不见人影了,才掉头往回走。
“大人,他们好厉害,不过两日就把几桩案子都破了,还破的如此完美。唉,在此之前,下官从没想过一桩凶案竟会如此曲折,傅姑娘断案如神,把犯人的心思都料准了。”
杨县令深以为然,手里的折扇哗一下展开:“虎父无犬女,我等还有的学呢。”
“不管怎么样,本官这顶帽子说不定还能保住。”
师爷也喜笑颜开,他也不想丢了这么好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