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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童西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忘江碰到易淮良。
2017年6月,她和黎衫找到实习,结伴来医院做入职体检,等CT报告的间隙黎衫在接对象电话,她不想隔空当电灯泡,走出大厅所事事的蹲在地上揪青草玩。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叫住她:“西西,你怎么会在这,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她抬起头,是易淮良。易淮良看上去十分恐慌,他抓住易童西的胳膊摇晃道:“西西你怎么会在这,是哪里不舒服吗?”
易童西看着他好一会,她以为他还在海南。不怪她,以前易淮良每次回来都会叫她和易禹非出去吃饭。
见易淮良脸色苍白的又问一遍,才笑道:“做体检。你怎么在这。”
“那就好,那就好。如果你有心脏或者肺部的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就医,有问题随时联系我。”易淮良松一口气,转身要走。
易童西察觉到不对,伸手拉住他:“为什么这么说?”
“没事,人年纪大了总会想东想西,我先走了。”易淮良挥挥手,易童西察觉到不对,她没有再说话,而是看着易淮良走进化验室隔壁的住院部。她犹豫再三,跟了进去。
易淮良回到病房,马不停蹄地出去打开水,又把今天领来的药递给儿子,见儿子好奇的望着门口,他转头望去,看到易童西惨白的脸。
瞒不住了,他叹口气,放下药拉着易童西走出住院部,走到了刚才遇见的草地上。
“他是谁?”易童西问。
“对不起,我们本来没想来这,出现在你们面前。但是这一年我带着他走遍了全国的医院,大家都建议回来,全国最好的医生在这。”
“我说,他是谁。如果你不告诉我,我这就去敲门问。”
然后,易童西就听到了一个本该在一年前就知道的事。她脸色更加苍白,易淮良还在喋喋不休:“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们兄妹两,也没有做到答应你哥的事,相信我,等小笙的病情稳定下来我一定再去做事,把你们那二十万还你们。”
你们那二十万。
易淮良给的二十万还好好躺在她的银行账户上,当时因为担心外公生气,易禹非让她自己拿着,后来兄妹二人因为房产吵架,易禹非也没有让她拿出这笔钱。易禹非一直说,她拿着这笔钱,能好过一些。
告别易淮良,她失魂落魄的走回家里。坐进易禹非的房间。
小时候因为电脑在这,她没少往这跑,后来两人亲密,几乎霸占住这,再后来……再后来物是人非,易禹非搬出去,她也搬进宿舍,又在分手后回来,强迫自己面对住房间里的黑暗。
这是她应得的。
她以为她一直负重而行,今天才知道,易禹非瞒着她,欠了一笔二十万的债。当时拿到这笔钱的时候易禹非怎么说的?哦,你出去工作十年,看能不能赚够二十万。
她枯坐到半夜,拿出手机给易禹非转账。很快电话就来了:“你他妈半夜发什么神经,说好这个钱你拿着的。”
自除夕以后,她很久没有联系过易禹非,听到电话那头暴跳如雷的声音,心绪竟然异常平静:“给易淮良的钱,是问你女朋友借的吧,你还她,我不需要你这样。”
也许是声音过于平静,电话那头竟然有些害怕:“你见着易淮良了?西西你在哪呢。”
易童西平静的挂断电话,继续抱着腿,用膝盖抵住下巴发呆。这里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居民区和远处的路灯,路灯再往前是一条江。四处都星星点点的亮着灯光,除了她的家。
易禹非一时半会来不了,他现在在另一个城市的工地上。要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就是知道。
但是她了。发呆到后半夜的时候,有钥匙开门的声音,有人从背后像抱虾米一样抱住她。
和尹薇雪分开后,易禹非买了辆车,拿奖金买的。工作需要,偶尔也会接送下家里人,都分手了总不好再开前任的车。两人一直保持着很好的朋友关系,这辆车还是尹薇雪陪他去买的。买的时候碰到了易童西,但是两人都默契的别过头去,假装没看见对方。
接到易童西电话的时候他刚和当地合作方吃完饭,因为要替领导开车,所以没回酒店。听到电话那头的忙线声,他感觉不妙,送领导回酒店后立即请假,连夜开车赶了回来。
幸好回来了,不然看不到这一幕。
他心痛的抱住身下人,不断的吻她。他以为她会前年六月从派出所出来那次一样,不说话不主动不拒绝,没想到易童西主动转身吻住他。
去年,前年,大前年,都是六月。怎么每到六月总是会出事呢?
易童西主动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吻到擦枪走火之前才停下,抵住他的额头说:“我们把这个房子卖了吧。”
“你他妈发什么神经,先是转钱给我,现在又要卖房!”易禹非十分焦躁的拽住她的头发,又着急的用嘴去堵面前的嘴。今晚的易童西易碎的让他害怕,他从来没有觉得她就要离开他,那年六月也没有如此觉得过。
“我在想,也许妈妈是看到我们……”
“不是不是不是!我锁了门,我们也没有叫出声,这一切都是意外!唯一的亏欠在于我们没有早点出来,早点拨打救护车!”他是这么想的吗?不知道,但是他这么抵住易童西,低吼着。
“论如何,我不能原谅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没法不爱你。”易童西眼泪掉下来,陆盛尧曾经问她,怎么就能忘掉他,也许是因为,心里先有了一个人法忘记,就没法预留给他的位置了吧。
“我在想,大约确实是我做的不好,才会让大家都只想要你不想要我,才会让易淮良在带不走你以后另外生下一个儿子。当年为了那个儿子卖掉房子,如今又为了那个儿子要走唯一留给我们的二十万。而唯一不惜缴纳巨额罚款要我的妈妈,也因为我的缘故离开了。”
乔默和大姨吵架时说,西西嘴甜你们都爱她,可是她哪里知道她的处境。
“我有点累了,房子是我两的名字,这事我一人做主不算,可我确实累了,面对不了了。”
“西西,宝贝儿,你听我说……”易禹非感觉不妙,急忙抱住她,声音里都带了点哀求。
“不要听了,你的心里不会比我好受多少吧,不然不会急忙搬出去。”易童西静静地看着他。
“我……”
话头再次被打断,易童西抬头吻住他,一边吻一边抚摸他的性器:“做一次吧,哥哥。”
两人年少知的时候偷尝过很多花样,上次告别时易禹非直面易童西进入,要她看着他,她却只敢看到少年精壮的腹部,和两人相同的纹身。
这次换易童西直视着易禹非,他却把脸别过去,只是有汗水落到她赤条条的身上,滚烫滚烫的。
易童西心生疼痛,她换成上面的体位,低头亲吻易禹非肋间的纹身,易禹非心中亦是一紧,但是他及时忍住,推开易童西,射到她的小腹间。去年他说,你不要找我这种让你吃事后药的混蛋,今年真的没有让她吃。
他抱住怀里人,易童西也没有说话,同样有汗水滴落到他身上,滚烫滚烫的。
易禹非想守着她,但开了大半夜的车,又做了,还是在清晨的阳光中睡着了。睡醒的时候家里空一人,他四处寻找了几圈,又打电话,也是不通。他想起去年两人在这老房子里做爱,他就着煤气点烟,她乖乖的说,哥哥,你等我睡着再走。
易禹非等不下去,去了她学校,站在文理学院的门口才发现,他没有任何易童西朋友的联系方式。曾经亲密间的两个人,在那事之后,形同陌路。他绕到后门的小吃摊坐下,两人曾经在这吃过一顿饭。
还是路过的老邓解救了他。老邓也不确认是他,打电话呼来自家黎衫。易禹非被隔壁桌一男一女看的火大,正准备走,女生率先走过来坐下:“你是西西的哥哥吗,我们好像在她手机上看到你。”
“你们是?”
“我是她住校时的室友。你在这干嘛?”
易禹非有点不自然:“等西西。”
“嗯?西西说她在隔壁市找到更好的工作,今天就走,毕业证都委托我寄给她。你怎么不去送她坐在这等?”
虽然已经想到了,易禹非还是感觉自己四肢逐渐冷掉。他用最后的力气掏出手机:“同学,留个联系方式吧,如果有西西的任何消息拜托告诉我,我们,吵架了。”
2017年除夕,易童西还是没有消息传来,也没有回来过年。易禹非退掉了自己在外租的房子,强迫自己直面曾经逃离的地方。桌上摆着的信封一直没拆,快递说是公证处寄来的文件。
三姨邀请他回老宅过年,他去吃了顿饭就回来了。乔默不在,易童西不在,人都不齐,这个年,比起往年,更加不是年了。
尹薇瑶打过电话来拜年,他温和的应了。这好像就是他除了工作以外的,全部可被提及的生活了。
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有易童西嘴甜哄得一家人高高兴兴,有被迫一起看的韩剧,有……那些时光。后来他也有尹薇瑶,易童西和陆盛尧在炒菜的油烟之中接吻。
想起往事,易禹非再度点开易童西的朋友圈,依旧空空如也,最后一条都因为时间而不可见,就像他们。
2018年,易禹非比往常更加拼命地沉入工作,烟吸的越来越狠,也因为这个,没有时间再去认识新人。
六月,家里的房子要拆了,诸多赔偿等事项需要业主签字,易禹非还是联系不上易童西,通过三姨辗转得知,易童西委托他全权处理,过户房产的公证书就在他手上,如果证件不够,她可以再发一封公证函。至于拆迁款,也一并由他拿着。
三姨很诧异,又不像那么诧异。好像知道一切,又好像不知道。
除了这一消息,她没有提供给易禹非更多信息,易禹非也聪明的不问。
问来做什么,如果真的想和他联系,何须如此麻烦。
装着公证书的牛皮纸袋首次被拆开,房产证上两人的名字被更改。易禹非恍惚,这之后,两人名字唯一能共同出现的地方,只有户口本了。
幸好易童西走的急,没有把户口迁出。
2018年11月11日,光棍节,电商称为大促,拆迁款下来了。易禹非一分没留,全转进了易童西的账户。
这算是给她的光棍节礼物吗,他失神。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一个自从存进去就再没有响过的号码跃出屏幕。
黎衫着急的说:“西西哥哥,你看新闻没,文江发现不明肺部感染病例。”
易禹非不明所以:“看了,新闻说病例都控制起来了,而且即将封锁城市。”
黎衫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的说到:“西西不让我告诉你,但是我必须告诉你,她就在文江,而且情况很不好。文江的医院爆满,而她发烧了。”